第七十三章 織坊區(qū)的炊煙
(1/1)商丘城的晨霧里,三百道煙柱正從織坊區(qū)升起,像片剛發(fā)芽的竹林。染布坊的草木灰煙是青灰色的,混著靛藍染料的氣息;軍械坊的硫磺煙泛著淺黃,帶著刺鼻的烈味;而最遠處的棉田旁,新搭的灶臺正冒出乳白的煙,那是棉工們煮棉籽粥的香。
林云娘站在城頭,青金石織梭在掌心轉得輕緩。三個月前釘在城墻上的棉毯已泛出淺褐,被春風吹得像群伏在磚上的蝶。她望著織坊區(qū)的煙柱在風中糾纏,忽然笑了:“你看那煙,染坊的青灰裹著軍械坊的黃,像極了七彩棉的混紡?!?/p>
陸九淵的帆布短打沾著草屑,他剛從棉田回來,靴底還帶著黑土?!巴鯉煾嫡f,今年的鐵籽棉出苗率比去年高兩成,”他往城下指了指,新綠的棉苗在田壟間鋪成浪,“那些孩童在棉田埂上跑,踩壞了三棵苗,被周大娘拿著織梭追得直躲?!?/p>
**(小虎舉著銅秤從織坊區(qū)跑過,秤盤里放著剛染好的靛藍布,邊角還滴著水?!霸颇锝?,陸當家,”少年的聲音撞在城磚上,“李二嫂的染坊出了新花樣,往草木灰里加了野棉籽殼,染出的布泛著銀光!”他的棉鞋踩過積水,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,卻笑得像朵綻開的棉桃。)**
紡車聲像漲潮的水,從三百座織坊里漫出來,與染坊的捶布聲、軍械坊的錘鐵聲、孩童的嬉鬧聲纏在一處。林云娘忽然閉上眼睛,青金石織梭在指間停了停:“你聽,這是活著的動靜?!?/p>
陸九淵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腰間,帆布短打的粗布蹭著她的棉布衫,帶著棉田的土腥氣?!袄蠀穷^的墳頭該添新土了,”他的聲音在風里發(fā)悶,“去年這時候,咱們還在斷城扒棉籽,現在……”
“現在他能聽見了?!绷衷颇锏闹讣鈩澾^他的手背,像在紡線時打的結,“聽見紡車轉,聽見孩童笑,聽見染坊的煙往棉田飄——這都是他想看見的?!?/p>
**(周大娘提著竹籃往棉田走,籃子里裝著給童工們的棉籽餅。老婦人的裹腳布在新綠的田埂上拖出淺痕,嘴里哼著染布謠,調子被風吹得七零八落,卻正好和著紡車的節(jié)奏?!奥c跑!”她對著追逐的孩童喊,“踩壞了棉苗,今年就沒棉籽餅吃!”)**
日頭爬到頭頂時,織坊區(qū)的炊煙漸漸淡了。染布坊的伙計們將染好的棉布往竹竿上晾,七彩棉在風中展開,像條從織坊區(qū)流到城頭的河。威廉舉著顯微鏡在棉田邊蹲了半晌,突然對著林云娘喊:“野棉!我在棉田埂上發(fā)現了野棉苗!”
那株野棉的根須纏著鐵籽棉的幼苗,葉片邊緣的鋸齒泛著淺金,正是《血棉圖鑒》里畫的漠北野棉。林云娘的織梭突然掉在城磚上,發(fā)出清脆的響:“是斷城帶回來的籽發(fā)的芽!”
**(陸九淵彎腰撿起織梭,青金石的棱角在陽光下閃著光。他忽然往棉田的方向揚了揚下巴,“阿福讓人在野棉周圍圍了木欄,”他的指尖在梭頭的“守業(yè)”二字上摸了摸,“等它結籽,咱們就往漠北送——老吳頭的圖,總算能續(xù)上了。”)**
暮色漫下來時,紡車聲漸漸緩了,孩童的嬉鬧卻更歡。棉工們扛著織布的桑木梭往家走,粗布衫上的棉絨在夕陽里像撒了層金。林云娘望著織坊區(qū)最后一縷煙消失在睢水盡頭,突然往陸九淵身邊靠了靠。
“你聞,”她的聲音輕得像棉絮,“有棉籽粥的香,有靛藍的苦,還有新土的腥——這是商丘的味道?!?/p>
陸九淵往城下的織坊區(qū)瞥了眼,李二嫂正抱著孩子在染坊門口喂粥,周大娘坐在紡車旁教童工們認棉線的顏色,小虎則舉著銅秤在給棉苗稱重,嘴里還念叨著“株距三寸,行距五寸”。
“是活著的味道?!彼氖志o緊攥著那枚青金石織梭,像握著整座商丘城的心跳。
**(城頭上的風突然轉向,帶著棉田的新綠氣息,吹得兩人的衣角纏在一處。遠處的七級織工碑在暮色里泛著冷光,碑石旁的棉籽已長成半尺高的苗,葉片在風中輕輕晃,像在應和著這滿城的生機。)**
夜深時,織坊區(qū)的最后一盞燈熄了。林云娘和陸九淵還站在城頭,聽著棉田傳來的蟲鳴,混著遠處偶爾響起的紡車聲?!暗惹锸樟耍绷衷颇锏穆曇粼谝股锇l(fā)悶,“就把織坊區(qū)的炊煙畫下來,刻在石碑上。”
陸九淵沒說話,只是往她手里塞了塊烤熱的棉籽餅。餅香在風里漫開,與織坊區(qū)殘留的煙味纏在一處,像個溫暖的擁抱。
**(天邊的月牙突然鉆出云層,照亮了城下的棉田。新綠的棉苗在月光里泛著銀,三百座織坊的輪廓像沉睡的獸,而那曾升起炊煙的地方,仿佛還殘留著白日的喧囂——這是商丘的夜,安靜,卻滿是活著的盼頭。)*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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