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鎮(zhèn)宅獸與舊鈴鐺
(1/1)石雕師傅把新刻的石獅子頭搬上主樓屋脊時,林宇正站在院門口燒那包從井里清出來的“厭勝物”?;鹈缣蛑t布包,卷出股焦糊味,混著石雕師傅敲鑿石頭的“叮叮”聲,倒像是給溪云谷的老宅子,敲開了道新縫。
“這獅子頭得按老規(guī)矩擺,”師傅往石座上抹水泥,灰漿濺在他滿是皺紋的手上,“左雄右雌,你這缺的是右邊的雌獅,得讓它爪子踩著小獅子,才算‘母子平安’,鎮(zhèn)宅才穩(wěn)?!彼鋈粔旱吐曇簦荷磉厹惲藴?,“聽說這宅子早年請過保家仙護著,擺獅子頭時得在底座壓點五谷,仙家聞著熟谷香,才認這新物件當‘伴兒’?!?/p>
董春仰頭看著屋脊,晨光落在師傅的鑿子上,亮得晃眼。他忽然想起張大爺說的,老物件講究“認主”,保家仙護宅也認“氣場合不合”。“師傅,這獅子眼瞳用啥石料?”
“青金石,”師傅從工具袋里摸出塊藍盈盈的石頭,“比黑曜石溫潤,老輩人說這石子里有‘氣’,能跟宅子的氣場串上。對了,記得讓保家仙牌位前的香爐多添把香,跟仙家說聲‘添個新幫手’,它認了,獅子頭才算真能鎮(zhèn)住宅。”
林宇燒完了紅布包,灰燼被風吹得飄向井口——那里已經被水泥封得嚴嚴實實,董春特意讓師傅在水泥面刻了個“鎮(zhèn)”字,還往縫里塞了把從保家仙龕前取的香灰,說“仙灰壓底,邪祟難起”。他走到主樓門廊下,指著門楣上掛著的舊鈴鐺:“這鈴鐺倒是老物件,咋不響?”
民宿老板湊過來,臉上還帶著點后怕:“前陣子總鬧怪事,鈴鐺就沒響過,我還以為是銹住了?!彼焓謸芰藫茆忚K,鐵環(huán)“咔啦”響,鈴舌卻紋絲不動。
董春踮腳細看,鈴舌上纏著圈細紅繩,繩頭打了個死結,像是被人故意系上的?!半y怪不響,”他解開繩結時,指尖蹭到點黏糊糊的東西,聞著有股淡淡的檀香——是保家仙龕前常燃的那種香,“這鈴鐺是護門的,鈴不響,仙家想提醒也傳不出聲,邪祟自然敢往里闖?!奔t繩一掉,鈴舌“當啷”撞在鈴壁上,聲音脆得像冰裂,屋檐下供著的保家仙牌位忽然輕輕動了動,像是在應和。
老板恍然大悟:“肯定是之前那親戚弄的!他賣宅子時就陰陽怪氣的,說‘這地方留不住財’,原來在這兒使了壞,連仙家的提醒都想堵了!”
林宇正用羅盤測門廊的方位,聽見鈴鐺響,又瞥見仙牌微動,抬頭笑了:“現(xiàn)在響了就好。你聽這聲,帶著股亮勁兒,仙家準是認了這動靜,能沖散院里的晦氣。”
說話間,屋脊上的石獅子頭已經擺穩(wěn)了。師傅往下扔了根紅綢帶,喊:“接?。≌凑葱芦F的氣!”董春伸手接住,紅綢落在羅盤上,指針忽然轉了半圈,穩(wěn)穩(wěn)停在“吉”位,保家仙龕前的香灰也莫名揚了點起來,像是撒了把祝福。
“妥了!”師傅從梯子上下來,拍了拍手上的灰,“這獅子頭跟宅子合得來,仙家也認了,以后保準安安穩(wěn)穩(wěn)?!?/p>
老板非要留他們吃飯,灶房里飄出臘肉的香,是今早剛從黃鼠狼那兒搶回來的——昨兒夜里保家仙托夢,說“后院有偷食的,去看看”,果然逮著只偷臘肉的黃鼠狼。董春看著院門口的鈴鐺在風里晃,忽然覺得這溪云谷的老宅子,像是被人揉皺的紙,終于被他們一點點展平了——井填了,咒破了,獸歸位了,連鈴鐺都重新有了聲氣,仙家的意頭也順了。
“下午去看看住客反應,”林宇扒拉著碗里的飯,“要是還不行,就得在院里種棵石榴樹,張大爺說‘榴開百子,氣旺’,仙家也愛這熱鬧?!?/p>
董春沒接話,卻想起剛才解鈴鐺紅繩時蹭到的檀香,往院角看,果然有棵歪脖子石榴樹,枝椏探到門廊上,去年的干石榴還掛在枝頭,像串小紅燈籠。更巧的是,樹下擺著個舊香爐,里面的香灰積了厚厚一層,是以前住客常給保家仙上香的地方。
“不用種新的,”他指著那棵樹笑,“這老的就挺好,去年結果子,仙家早認了它當伴兒,留著吧?!?/p>
午后的陽光暖起來,住客們陸續(xù)從房間里出來,沒人再提哭聲和黑影,反倒圍著那棵石榴樹說笑,說“這樹看著就喜慶”。保家仙龕前的香燒得筆直,煙縷飄向屋脊的石獅子,像在打招呼。老板站在門廊下數(shù)訂單,新訂的客人電話一個接一個,他笑得合不攏嘴,往董春手里塞了個厚厚的信封:“這是定金,剩下的等安穩(wěn)了再給!你們真是我的貴人,連仙家都幫著你們!”
林宇把信封推回去一半:“按說好的價來,多了不要。”他指了指屋脊的石獅子,又朝仙龕努努嘴,“是它們該得的,我們就是搭了把手?!?/p>
老板非要把那半枚從井里找到的銅錢塞給他們:“留個念想,這錢沾過仙灰的,以后常來溪云谷喝茶,我這兒的茶,用山泉水泡,比城里的甜,仙家也愛喝?!?/p>
回程的車上,董春摩挲著那半枚銅錢,綠銹里混著點香灰,蹭在掌心,像溪云谷的草木香混著檀香味。林宇把車開得很慢,窗外的山影往后退,他忽然說:“下次來,給那石獅子帶串紅綢,再給仙龕添把好香,就像給老朋友拜年?!?/p>
董春笑了,把銅錢放進包里,和清玄閣的老銅鎖、順安公司的灶心土放在一起。這些零碎的物件,像串起來的珠子,每顆都裹著點煙火氣,還沾著仙家的意頭,串起了他們走過的路——從巷口的老門板,到溪云谷的石獅子,從合同上的灶心土,到井里的半枚錢,一步一步,都踩在實實在在的地上,也踩在仙家護著的安穩(wěn)里。
車過巷口時,張大爺正坐在槐樹下打盹,腳邊擺著個新做的木牌,寫著“順安咨詢,靠譜”。董春停下車,把那半枚銅錢放在木牌旁,陽光落在銅錢上,綠銹混著香灰閃了閃,像在說:這趟沒白來,仙家都記著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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